第2章 醉卧温柔乡

八步莲心 / 著投票加入书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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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奴家累了,不知可否告辞?”蝶恋舞说是征询对方的同意,却是已经打了个哈欠。

    细细的胳膊在粉红的衣袖里,轻轻伸了个不咸不淡的懒腰,留下万种风情。让沈空眠再度魂飞。

    “当然,当然。姑娘,请——”身为一县之首的年轻俊才,此刻竟有些结巴。

    蝶恋舞也不推辞,只盈盈一笑,便顺着沈空眠所指方向,施施然走进了粉红轻纱帷帐,并如兰吐气地丢下一句:“小怜,送客。”

    从添香阁出来,沈空眠还有些痴痴,怔怔站在那里,望着添香阁的最高层上,那间专属于沧澜花魁的卧室。

    “沈兄?”

    沈空眠回头:是罗韵才。

    “罗兄?”

    “你……”罗韵才望了望前面的添香阁,再看了看身旁的男子,有些吃惊,“你又来了?”

    沈空眠不答,算是默认。

    “沈兄,有句话,愚弟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……”罗韵才沉吟良久,终于深吸一口气,叹,“沈兄初涉烟花地,可能并不明白,自古青楼女子之欢爱,只可醉观,不可当真。她们的柔情与温言软语,都是看在银子份上的逢场作戏……”

    “住口!”沈空眠喝断,脸因激动而涨红,“你怎可如此说她?她……她跟其他青楼女子不一样!不要用你世俗龌龊的思想去想她!”

    “有什么不一样?”罗韵才没想到向来温文尔雅的沈空眠会为一个青楼女子这么说自己,愕然片刻,也恼怒,“她再怎么,不还是一个ji女?装来装去也不过是为了钱而已!”

    “你……”沈空眠气结,拂袖,“她根本卖艺不卖身!”

    “笑话!她有什么艺?谁看中她的艺?去那里的男人哪个不是冲着她的美貌!”罗韵才冷笑,“卖艺不卖身的噱头,也就骗骗你们这些刚涉足烟花场不久的人,身子早不知让有钱有权的人给睡过多少回了!”

    “你住口!”

    “我说的是事实!这种青楼花魁自抬身价的伎俩,我们早就习以为常了,只是我们都心知肚明,却不想你当了真……”

    “够了!”沈空眠转身,拂袖而去。

    “我说的是事实!烟花之地,偶尔取个乐可以,要较真你就是傻子!”罗韵才对着径直远去的背影,喊,“嫂夫人对你一往情深,可别拿错了主意,毁了自个儿!”

    而那抹青衫背影,已经消失在巷道的转角。

    “相公,你回来了。”

    苏眉开门,绽开如雪后初晴的微笑,眯了眼睛。嘴里,还含着一串糖葫芦。

    沈空眠皱眉,瞥了瞥苏眉的腰身,想起蝶恋舞那盈盈一握的纤腰,莫名叹了口气,不再看妻子,径直走进里间。

    “今晚吃青椒炒韭菜,和一个番茄蛋花汤。”苏眉笑眯眯报告,“一绿一红,很好看呢。”

    说话间,她已抬手将桌上罩着饭菜的厚木盖拿了起来。热热的水蒸气散开,饭菜的香气溢出来。

    “我怕你回来饭菜冷了,就罩着。还好你回来得比我预计的没有晚很多,不然即便是罩着,只怕也凉了……”

    “好了。”沈空眠有些不耐烦听妻子的唠叨,打断。

    苏眉望着他,眨巴着眼睛,眼里,有种莫名的情愫……这眼神,让沈空眠莫名心里一疼,竟浮起一丝愧意。

    “好了,吃饭吧。”他坐到桌前,又多加了一句解释,“我累了。”

    “哦。”苏眉眯起眼睛,微笑着答应,然后开始摆碗盛饭忙开了。

    一顿饭时间不是很长,也没有人说话,就那样悄无声息地吃完了。

    沈空眠转身,直接去了卧室。

    苏眉动了动嘴唇,似乎想说什么,却终究什么都没说。叹了口气,她抱着残脏的碟碗去了厨房。

    伴随着水声,她的泪才落了下来。

    抽抽泣泣,在稀里哗啦的水声里,早已听不真切。

    也不知哭了多久,她终于深吸一口气,拍拍脸上的泪水,咧出一个微笑。洗完手中的碗筷,摸出一串糖葫芦,轻轻舔了一口,抿了抿唇,甜丝丝的感觉漫过味蕾,沁入心房……

    沈空眠原本就是个清官,所以虽为一县之长,却也没有过多的银两来奢侈。只是以前终究还是有个内室做饭的佣人的。如今吧,家里银子紧了,只得把那人辞了,苏眉自己担起了厨娘的职责。

    她自然清楚银子为什么会紧张的……那个阁楼她也不止一次远远望过。望着里面的灯红酒,望着自己的夫君从里面出来。

    沈空眠不知道:在一个真爱你的女子面前,你是伪装不了任何事的。因为,你的一举一动,都牵动着她的心,只要一个小小的异样,她便能觉察。这,便是枕边人的独特之处吧。

    所以,对于沈空眠与那个女人的一切,苏眉都知,只是,都不说。

    因为父亲与母亲的悲剧让她明白:有些事,一旦说出来,便再也无法转圜。

    晚上的帐帷里,依然没有颠鸾倒凤,只有两个平静躺着的人。

    月色如水,两个人都闭着眼睛,却都没有睡着。

    终是没忍住,苏眉伸出手,去揽着沈空眠,沈空眠却似有意无意翻了个身,顺势拂开。

    苏眉的胳膊僵住。

    就这样,一宿无眠。

    翌日,沈空眠下堂时眼睛还带着缺眠后的红血丝,却没有急着回去补觉,而是直接去了添香阁。

    “哟,沈爷,老身这可是小本买卖……”老鸨笑逐颜开,却叉腰拦住了去路,“从不赊账哟。”

    沈空眠红了脸,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回答。毕竟,总不能说自己是县令,拿出官威硬闯妓院吧。

    其实,老鸨是知道沈空眠的身份的,只是做暗活的,都知道行内的规矩,彼此心照不宣,绝不点破,这样一来保存了当官者们的颜面与名声,二来也正好杜绝了以官代银的做法,为老鸨们赚来真金白银。是以,此规矩,历来为双方所遵守。

    “我,我……我与蝶姑娘相约今日一起和诗。若我不去,恐怕唐突了佳人……”沈空眠嗫嚅解释。

    “哼,老身以为不会。”老鸨冷笑,“蝶儿知道沈爷来不了,自然会安排跟其他爷的节目。”

    “不,不会。其他人怎和得……”沈空眠赶紧解释。要知道,蝶恋舞的文采绝对不是盖的,自己一届状元出身,才能和得她的精妙联句,若换了那些酒色凡夫俗子,岂非对牛弹琴!

    老鸨再度冷笑,却不再说话。

    沈空眠给她冷笑得局促不安,脸红得赛过夕阳染透的天边,终于,低头离开。

    望着他离去的背影,老鸨抱臂冷笑。

    再怎么大人,也不过是个穷鬼,一身的酸味儿。

    她能坐镇沧澜县几十年,自然是有些手段的。这个沈空眠的背景早已给她调查得清清楚楚:一介贫寒书生,十年苦读一朝得中状元郎,却因朝中无人被分配至这边远小县,又死要清廉,几年下来连几个像样的内室佣人都请不起。算下来他这段时间花在蝶恋舞上的钱,已经是倾全家之资了。

    所以,再无留客必要。

    毕竟,对于沈空眠这种死要面子的人,如果口袋里还有钱,是断断不肯提出在青楼赊账的。

    老鸨摇摇头:呵呵,状元郎,落魄至此!也只有当年的“苏状元”才可与之并列了。

    想起“苏状元”,老鸨心忍不住还是一抖……那个男人呵……

    在这个县里,只有一个人知道:那个被传为笑柄的绰号“苏状元”,其实是名下无虚。那个男子,当年真的是乡试殿试都独占鳌头的状元郎啊!

    苏子玉……当年红袍加身、骑马游街,也曾那般风光无限呵。苏子玉、苏子玉,那个时候,是多少京城少女名媛的梦中人呵。

    可惜,他为了一个女人,宁肯触犯天颜,流亡至此。而多年后,他念念不忘的曾经繁华,已经成了无人相信的饭后笑柄。除了她。

    深深叹了一口气,老鸨望天:算了算了,人一死,万事休。

    而她的女儿却也嫁了一个没落的状元,是另一个轮回么?

    只是看这个状元如今的表现,只怕那个女孩也难得幸福吧?

    老鸨摇摇头……冤孽,冤孽,这一个又一个轮回,只为偿还那曾经的无限风流么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