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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姓文，名采来。”
为了那幅画，约了那背画的书生品茗，他开口的第一句话却是自我介绍。
我瞟了他一眼，用茶杯盖刮了刮杯里的浮沫，不答话。表示，我没任何兴趣。
他眼里的狂热却丝毫未减：“看了你千日百日，如今可算见着真人了，真好……嘿嘿，真好。”
说着，竟伸出手来要握我的手。
“文公子请自重。”我打断他的话，自他手中抽出手。
“……”
他眼里一片失落。
我摇摇头，自顾自轻啜了一口茶。唔，碧螺春，果然是茶中圣品。
“你……”
他手颤了颤，忍不住还想伸过来。
“公子，你若真要这样，小女子就先回去了。”我不咸不淡地说。
其实我是为他好。长风那倔强的孩子非得随时跟着我，说是保护，如今不知藏在哪个暗角落……以他的个性，这文采来的爪子若再伸出来，只怕就再也缩不回去了。
“不！不……好，好……”文采来赶紧张开双臂，似乎这样能拦住我。
真是个孩子！我暗中轻嗤。男人一旦用下半身思考，脑袋都会停止运作么？
我叹了口气，吹了吹茶叶，道：“好，那你先回答我的问题。”
他拼命点头。
“好。我且问你，你那幅画，到底怎么回事？”我装作不经意地问，“你是找谁偷偷画了我的画像？”
他自然知道我说的哪一幅。闻言立刻辩驳：“没有啊，我没有找人偷偷画你！那画，是我父亲的。”
我心里讶然，面上却装作不相信：“呵，怎么可能？那上面明明画的明明是我。”
“不，那不是你。”
我皱眉，似笑非笑看着他：“你不是说，看了我千日百日么？怎么又说不是我？”
“不，那真的不是你！”他闻言红了脸，努力辩驳，“那确实是我父亲珍藏了很多年的画。”
“怎么可能嘛？那画上的人明明就是我啊。”我嗔道，尽量做了一个让男人流口水的可爱表情。
果然，他痴了痴，解释得更认真了：“真的啊。我也不知道那幅画上的女子为什么跟你长得那么相像，可那真的是我父亲的。从我很小的时候就看到它了。”
“怎么可能啊？那你说她是谁！”我顺口反问。
“她是简丞相的妹妹。”为了向我表白，他想也不想便脱口而出。
“什么？”我吃惊了。
“真的，是我父亲亲口告诉我的。”他唯恐我不信，认真解释前因后果，“那画原本是父亲私下珍藏的，被我无意间找到，便偷偷取来，从此日夜惦念、寝食难安……到后来，母亲大人想撮合我与简家表妹的亲事，我竟思念成疾。父亲原不知我病因，直到那日到房中探视，见我手中拿着那幅画，才大吃一惊。但或许念及我尚在病中吧，就没怪我，只问我为何抱着这幅画？于是我将我们的事情全都一五一十说了出来。原本以为父亲会怪我荒诞，但没想到他只是叹了口气，然后见过了那样的女子，就怪不得我瞧不上简家表妹了……那口气，似乎很惆怅。我当时也奇怪，就问父亲，那画中人到底是谁？父亲说，那是你舅舅的妹妹。我奇怪，问，舅舅的妹妹不就是我母亲么？父亲长叹了一口气，才说，不是，是另外一个妹妹。”
“另外一个妹妹？”我忍不住出声询问，却又皱眉，“你所说的简家的表妹，可是简丞相家的简依依？”
“正是。”他点头，眼里对我又表现出了兴奋，“你认得她？啊，原来你们是朋友，那我们，也算……”
“我们不是朋友。”我冷冷打断。
心里却冷笑：世界真小，为何每一个想与她联姻的男子，都是她表哥，又都看上我这副皮囊？呵呵，怪不得她恨不得我死了。
我摇摇头，不再想那些前尘往事，只看着文采来：“继续说下去。”
“嗯！我父亲就是这么说的。”文采来点头继续，“他说，当年就是在简府看到这幅画像，一时惊为天人、一见倾心，才会问起这画中女子是谁，简丞相告诉他，此女子正是他的妹妹。所以……他就娶了我的母亲。”
“什么？”我语噻，“李代桃僵？”
“唔……”文采来也有些无语，“是啊，这是一个误会。当时我父亲相中的是那画中女子，才会向简府提亲，但最后盖头掀开，嫁来周家的，却是我的母亲……我想，这也是这么多年来我父母感情一直不好的原因吧。”
“呃……”任何人遇到这种事，都很难再对那个乌龙夫人产生感情吧？
“那你父亲见过那画中女子没？”半晌默然之后，我问。
“见过。”文采来点头，神情中一片感慨，“我爹说，那是一个可以令任何一个男人罢手名利的女子。他说，见了她，你会发现，浮世的所有都不重要，你会觉得只有让她安心微笑才是最重要的，你会觉得……那个时候，你才是一个男人。”
唔，他的父亲就是这么告诉他的么？
看来，我的母亲真的美好如天人。只是我父亲近水楼台不懂珍惜而已。
“你确定那女子就是简丞相的妹妹？那她为什么不住在丞相府呢？”我还是忍不住确认。
“是啊。我爹亲口跟我说的，她就是我舅父的妹妹，只是因为爱上了一个书生，才跟他私奔而去的。”文采来叹息，“我父亲说，她也是个至情至性的女子呢。为了跟那个书生在一起，拒绝很多人的追求，甚至包括……”
他咽了咽口水，才又续道：“总之是很多人。”
这个我倒是能猜到的。我的母亲，自然能吸引天下男人的目光，这不稀奇。而我的父母，居然真是私奔出逃么？果然……符合我爹爹的幼稚作风啊。
可是，他们为什么要私奔？既然私奔，就是简丞相不同意了。可据我所知，简丞相为丞相也不过十余年，当年应该也不是丞相吧，他的妹妹配个一般公子也不算辱没吧。而我的父亲，曾亲口说过他曾家境殷实，甚至曾在收费很昂贵的书院读书。而据我观察，且不说他这些年不事耕种却有钱吃喝嫖赌可见有一定私藏家底，只说他的平时做派，俨然就是一个落魄的富家子弟。
甚至，他说他当过状元的！
那既然如此，简丞相当初为什么要反对呢？按理自家妹妹与一个门当户对的当朝状元两情相悦，没理由反对啊……
很多疑问揉成一团。
我却并不想立刻深究。
我想，在未来，这应该会是我的一颗棋子，到那一天，我自然会去追查。
不过如今么，我的棋才走第一步。
正当我在琢磨的时候，文采来再度伸出手来：“姑娘，我都告诉你了，那你呢？你是这个画中女子么？如果不是，那你又是谁？”
我眨巴了一下眼睛：“我为什么要告诉你。”
“啊……你……”他一时结巴，不知说什么好。
我却理了理裙裾：“好了，听完故事，我该走了。”
“哎，姑娘……”他见我要走，大概急了，就伸手来拉。
“嗖”的一声，一个人影出来，一把剑横在了他的脖子上。
是早已不耐烦的长风跳了出来。
“别杀他。”我说。
“好。”他话音刚落，一剑柄敲向文采来的后脑勺，那人应声而昏。
我哑然。
好吧，我发现有这么个武人在身边，还是很好的。
“女公子，我们现在要去哪？”长风问我。
“先去找个地方清静几天，然后去找裴元。”我笑笑，伸了个懒腰，“放榜的日子还有几日，等到约定之期再去找他吧。”
“你真的打算嫁给他？”长风急了。
我有些好笑，回头对他眨了眨眼：“你觉得呢？”
“我不知道！”他有些赌气地别过头，坐到一边。
我也懒得哄他，只吐吐舌头，自顾自走自己的。
对付男人，最下等的女人发脾气，中等的女人会哄他，上等的女人懂得捧他。而只有女人中的女人才知道：所有的办法，其实都不如一个，那就是……晾着他。
因为男人是很贱的，你发脾气固然不好，但若天天顺着他，也同样不讨他的心。但如果你晾着他，他过了一会便会自觉无意，跑来找你。
果然，长风在一边赌气跟着闷走了一阵，见我没有丝毫要哄他的意思，也就自觉无意，慢慢就开口跟我指路了。
我掐的时间没错。等我回市区找到裴元，刚好放榜。
毫无意外地，他名列榜首。
“媚儿你回来了！媚儿，我是状元了！我是状元了啊！哈哈哈……”他一见我回来，便欢喜地握着我的手，像个孩子一样雀跃。唔，不像孩子，一个雀跃的孩子，眼里只有快乐；而他的眼里，除了快乐，更有一种隐含的光芒，那种光芒，我想我认识，叫*。
“恭喜！”我说。
“嘿嘿。”他掩饰不住，傻笑。
我也微笑，让脸上闪着柔和的光，仿若一个宠着自己丈夫的女子。
等他从狂喜中恢复过来，想起我们的婚约，已经是晚饭后的事情。
“媚儿……”在饭桌上，他就要握我的手。
我没有退缩，却没有要接话的意思。
“媚儿……”他握着我的手，摩挲，“辛苦你了。”
唔，有点发达的夫君对糟糠之妻的口气。不过可惜，我不是辛苦为他的糟糠，而他……呵，如果我真如糟糠，他只怕也不会还记得回来握我的手了。
“呵，我裴元这一生，真是上天眷顾。”他昂然而笑，眼底却尽是温柔，“不止给我荣华富贵，还给我一个这么才貌双绝的妻子。”
我微笑，没有回答。
“我已经想好了。”他似乎已经下定了决心，深吸一口气，拍了拍我的肩，欢喜道，“等皇上的任命诏书下来，我就把娘接来，然后向她禀明我们的婚事，之后我们就立刻成亲。”
唔，不错的想法。刚上任便成亲，刚入仕的一应开支用度就有了——那些地方官商，岂有不趁机巴结逢迎之礼？
“你也知道皇上的任命诏书还没下啊？”我笑，眼里却是认真，“我们当时约誓，是要建万世功绩，成一代名臣，你这才刚中状元，仕途还未起步，就要急着成亲享乐了么？”
“呃……”他愣住，望着我。
“依媚儿看，我们应该先接旨赴任，在自己的地方做出自己的政绩，再谈我们的婚事。大丈夫功业未成，何以成家？”我大义凛然后，又换上一副柔情面孔，“我相信，我的夫君，是一个有文采又有经世之才的人，定能位极人臣，名垂青史。”
他被我说得脸上也颇有激动之色，点头：“所言极是。”
想了想，又似有些不舍：“那你我……”
“放心。”我露出最甜的微笑，“媚儿寸步不离，今生只伴公子。”
见他面上似乎还有不满足，我又加道：“公子，当日我们就说过，你金榜题名之时，便是我们定亲之日。公子若不嫌弃……媚儿愿与公子，先行定亲。”
“好，好！”他终于展开眉头。
我心中却自有计较：定亲不同成亲，只是一种承诺，并不需要应承夫妻之实。
所以，他依然占不到我分毫便宜。‘
不过裴元自然想不到这些，他兴奋地给他孤母写家书，一面报自己高中状元之喜，另一面回禀即将定亲之事。
三日之后，皇上的任命诏书下：
着其回往蜀中，领蜀郡知州。